暴君与帝师 10.(1 / 3)
楚云声回到兵营时已是傍晚。
远山笼着黛青色的寒烟,晕开浓淡不一的日暮光影,兵将操练的呼喝声遥遥地从校场传来。
有负责巡逻的士兵一队队点起火亮,驱散了从深山中渐渐漫来的黑夜。
马匹被侍卫牵走,楚云声从栅栏外路过校场,一身暗色的衣裳融进火光下的阴影中。
他借着这似明似暗的光线朝里望了两眼,很快便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皇帝正站在队列的角落,跟着高台上的百夫长练拳。
也就只是十天半个月的光景,但这被圈在窝里的小崽子似乎就是完全不同了。
被药水涂得有些黝黑的脸上神情有些模糊,但却意外地透出了一些锋锐坚毅的棱角。身量还是那样纤长,只是单薄之意退了一点,添了几分有力的柔韧。惯来虚浮的脚步也稳当了,脚踏实地的,洗干净了少年的青涩,有了那么些如竹如松的意思。
虚软的手臂打起这套刚硬的拳法,也终于带上了凛冽煞气。
藏锋藏得久了,往往就会忘记何为锋芒。隐忍忍得太多,也总会令人心智难辨。
楚云声并不希望自己的小崽子被逼成狠辣极端的偏执狂。
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楚云声的目光也便谈不上收敛与隐藏。
他自上至下好好放肆地观赏完了小皇帝的一套拳法,才终于解了一些胸中的燥闷干涩。
在台子上的百夫长发号施令,重新编队蹲马步时,楚云声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校场。
帅帐内,狄言已经等了半天了,一见楚云声进来,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王爷……”
作为楚云声的心腹,经手了楚云声大半计划的人,狄言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自家王爷的想法。已成习惯的忠心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将怀里的一个油纸包取了出来。
楚云声解下披风,打开那油纸包看了眼,是一些很细的白色粉末:“那位皇子卖来的?”
狄言点点头:“这段日子驿馆那边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其实各家都已经去过了。世家似乎是有意和大周联手。”
说着,狄言将最近的情报消息都拿出来递给楚云声。
楚云声算得上信任狄言,但身处他的角色,注定无法真的去信任谁,所以他的消息来源也并不只有王府这一条。桌上的情报楚云声已经看过许多遍了,大同小异。
他随手翻看着,道:“八皇子卖给世家这东西,却不意味着大周要与世家联手,也不意味着,世家要与大周结盟。”
“互相利用而已。”
楚云声沾起一点油纸包里的粉末,近到鼻尖略微嗅了嗅,没有什么明显的味道,据说是大周的某样特产剧毒。
两方对彼此心存利用的人,必然是不会互相信任的,所以这包药的效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宇轩交给了世家一个把柄,世家也交给了徐宇轩一个隐秘。
“不过,未到终局,怎能知道是谁在利用谁?”楚云声笑了声,“这药从何处来的,送回去吧。引蛇出洞,借刀杀人,这出戏也该排练好了。”
狄言点头,依言收好油纸包,又道:“除此之外,王爷,镇北将军府近来也多有异动,北寒锋和世家的人已经接触过很多次了……”
这样说着,他越发感觉自家王爷走的这条路简直是比弑帝登基还要难的悬崖峭壁,粗一环顾,竟是不知不觉已然四面楚歌,身陷囹圄。
“还有这两日的民间……流言霏霏,都是些酸儒书生……”
狄言小心地瞧着楚云声的脸色。
但楚云声却并不在意,挑眉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无非是戳着本王的脊梁骨骂卖国贼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这场仗若想打,可以继续打下去。但本王不是君子,而是小人。”楚云声低声道,“君子一诺千金,小人反复无常。”
狄言怔了下,像是懂了什么,然后继续汇报着这几日来的各方情报和兵营情况。
“陛下没有旁的心思,倒是真跟那些富家纨绔一样好好练着,前两天比武还连挑了三个人,虽然那三个也只是新兵,但陛下的身子骨看着是康健了许多……王爷交代的被褥,属下每日都去熏过了,没有被陛下发现……”
狄言边絮絮叨叨说着,边给楚云声整理书案,颇有老妈子潜质。
楚云声看着墙上挂起的地图,正想打断狄言的话,却听到帅帐外传来一道清冷微哑的声音:“将军,您的晚膳。”
狄言声音一断,就瞧见他家王爷那张冷淡清寂、不见半分生气儿的脸孔顿时生动起来,低垂的眼睑微微一撩,勾出一丝遮也遮不住的缱绻笑意。
这一刹那,狄言福至心灵,立时就开窍了——怪不得、怪不得——从边关回来后,摄政王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仿佛都在瞬间有了真相。
确实是大逆不道,有违伦常!
狄言心惊肉跳。
在楚云声的眼神示意下,他压下神色,快步过去挑起门帘:“进来吧。”
看着低垂着头,脸色黝黑一副质朴小兵模样的小皇帝迈进营帐,狄言莫名感觉这场面像极了老狐狸诱骗兔子进窝的模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