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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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人,他的规矩事无巨细,一切都必须按照规矩来。

首先,先从细微、日常的规矩说起,一是称呼,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六爷连胡同里迷路问路的小情侣也不放过,对方光喊一声“喂“,六爷根本不搭理你。六爷儿子的室友“没大没小“,结果小指头被快被折断,才懂得喊“叔“。

二是敬烟,同样体现尊卑长幼,儿子给父亲点烟,小弟给大哥点烟。不过,规矩不完全是循规蹈矩的做事准则,规矩之中有“情“的表达,例如六爷给巷口的老人点烟一段。抽过烟的知道,寒风中难以打火,打了火也容易被熄灭。镜头中六爷是先自己叼上烟,抽一口点上,再塞到巷口那个行动不便的老人的嘴里。这种老男人和老老男人之间的仪式自然不符合卫生标准,也不容易在关系疏远的人中间发生。但是,在六爷离别胡同世界的剧情设定下,宋铮就是要用这种近于父子间的亲密,来反衬“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肃杀气氛。

此外,六爷的规矩爷体现在调解纠纷上,例如,在片头,城管要没收街边摆摊子的“灯罩儿“的东西,扇了老“灯罩儿“一巴掌,还要将“灯罩儿“的三轮车“合理合法“地没收。

这时六爷出面了,出面的结果是通过讲“理“,回扇了大盖帽一巴掌。这一巴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相当于是折了国家准公职人员的威风,而后者还不敢还手。

故事中,六爷首先询问了双方的冲突由来,发现“灯罩儿“不但无证经营,还把城管的后车灯弄破了,尽管“灯罩儿“咕哝说他是无心的。

于是,他把整件事切割成三“码“。第一码,承认“灯罩儿“是无证经营,承认三轮车得收走,也就是承认了法律权威。

第二码,六爷自掏腰包,赔偿了车灯损失,通过这一码,老炮儿在各路观者心中建立了一种公正性,取得了围观群众的支持。

第三码,利用在解决第一码事时产生的在临时观众中取得的权威,依据“我打破你的灯,就要赔偿“的原则,主张“你扇了灯罩儿的脸,灯罩儿就有理扇你的脸“。

围观群众登时叫好,此时,大盖帽懵了,然后老炮儿就用近乎调戏的方式轻扇城管,要知道,这种轻虐比重虐的效果还要使人难堪,而后者慑于群众压力和六爷这个临时性法官的权威,也不敢还手。

而老炮儿虽然得自掏腰包替“灯罩儿“买新车,虽然也让城管把车辆没收,但是却通过打外人的脸,在胡同范围内取得了名声。

这种名声不完全是通过强力产生的,在冲突解决过程中,实际上发生的是从“法理“到老炮儿的“规矩“或“理“的转换。

这是这种规矩,让六爷在电影当中呈现出来的形象,完全脱离了人们对于“老炮儿”的一般印象,完全不是个老痞子,老混混,而是成了归隐山林的隐士,是路见不平的侠客,是片尾那只发足狂奔,不甘被车水马龙赶超的桀骜鸵鸟,是一个眼见世事纷扰,随时要忿恨到血管阻塞呼吸困难的心梗病人。

六爷这类人其实身边儿真有,蹲过大狱,扛过事儿,性子急,讲义气,混不吝。没事儿胡同里遛遛弯儿,手里即使不拿鸟笼,也好歹抓俩核桃。张口闭口想当年,有时一个人在院里嘬口小酒儿砸吧砸吧味儿,大部分时候一个人看着也挺没落。

偶尔因为看不惯有些事儿,事儿事儿逼,旁人面儿上跟他敬而远之,心里其实也不忿儿。说起这种人的朋友,交心的真没多少,阿猫阿狗的小混子偶尔点个头哈个腰,其他人有谁愿意沾他,倒真是有种老无所依的萧条感,姘头也都大多人老珠黄。

六爷就属于混的不太好那种,窝在胡同里开一个冷清的小卖部,继续守着年轻时的规矩,不服气自己刚过五十,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老炮儿》这个故事简单,落寞的老流氓遇到了新时代的小流氓,还绑了他儿子,老流氓不得不带着几个旧弟兄重出江湖。

这故事是不是有点耳熟,有点像《老爷车》,有点中老年版《古惑仔》的意思。

成熟的类型电影摆在那儿,宋铮本可以驾轻就熟,幸好,他没有。

《老炮儿》之所以没拍成一部媚俗的类型片,关键在于节制两字。

一开场,六爷的兄弟灯罩儿在胡同口卖煎饼,无证经营,城管要来收车。

灯罩儿急了,推了城管一把,城管也急了,当着街坊老小的面儿反手就是一大嘴巴。

冲突即将升级的时候,六爷出现,问清来龙去脉,说车应该拿走,但城管也得跟灯罩儿道歉。

法理要讲,不欺负老实人的人情儿和道义,也要讲。

六爷在城管脸上轻拍两下,算是替灯罩儿讨回公道,城管怔了,收车道歉走人,没酿成社会版新闻。

电影没有往死里黑城管,既说明白了他们执法有道理,也敲打了一下他们执法的粗暴,在电影和现实之间,定下了节制的基调,比当今许多媒体的节操不知高到哪里去。

主人公六爷也是节制的,他不停地嘱咐着别让小孩子参与进来,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小孩子会闹得不可收拾,到最后也楞是没拉上一群人为自己出口气,也没让观众出这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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