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打碎泥人也要赔吗(1 / 3)
“头顶也要肥皂。”黑猫二号趴在大号木盆里,懒洋洋的顶着一身泡沫说。
炎烈没有拿肥皂,直接从猫毛上挤了一块肥皂泡,揉到它脑袋上。“感觉你前五年洗澡的次数加起来也没用今年多,是因为培养出来洁癖了么?”
“满城都是飞灰,很脏的。不洗毛会很难受,话说这仗还没打完?那些城外的流寇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走啊。”黑猫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嫌弃:“我蹲在自家院子里都能闻到他们的火炮味儿。”
炎烈把剩下的泡沫都一股脑儿揉在猫脖子上,叹了口气。“短期之内打不完的,城外的叛军准备北上。抚州府是必经之路,他们想拿下这块要塞。但是现在正赶上蒙古军队南压边境,朝廷的军队应该都集中在那里。我们被包围了。”
他把**的黑猫从水里抱出来,后者狠狠“喵”了一声,估计是被冷到了。“我们四、四面楚歌?”
“成语用得真好,但是四面楚歌不是动词。”炎烈拿毛巾盖在它头上,把上面的水渍擦干净。“是形容词,项羽遇垓下之围,四面汉军皆唱楚歌,引楚人作思乡之情。羽夜半惊醒,曰我楚人尽为汉军所掳邪?”
炎烈讲文言文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在复述。但依然清晰的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我趴在窗前,冷汗都要下来了。成祖十六年,就是在今年炎烈死于卫城之战。而流寇已经开始攻城了,他竟然在给黑猫讲四面楚歌的典故。难道不清楚自己已经是垓下之围了吗?
“我晚上要去巡守城墙,你饿了自己吃点东西。”炎烈把猫毛搓干,将一碗凉掉的鱼肉放在窗户上。“话说你们猫的味蕾不在乎冷热?”
黑猫眯着眼看他,满满担忧的意味。“话说你们人的战争都是血肉横飞的。”
“……你可不要上去当炮灰啊,我支付了买下你一辈子的金币。你得到七老八十,才能还清我的钱的。”黑猫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活到九十,那就得九十才能还清。”
炎烈愕然,继而露出一个笑容。少年英挺深邃的五官仿佛被点亮,映着窗外烈烈冲天的火光。
——“好的。”
……
“炎烈!”
成祖十六年冬日夜,流寇围城。衙役州官携家眷逃尽,抚州府仅余残军卫城。烈持火铳击中流寇十余人,胸口中火箭,坠于城墙下。
大火引燃了城墙垛上取暖用的柴草,连带着盔甲、衣服,不知名的血肉。奔跑声咆哮声哭声交织在一起,踩过不知名的手。次日凌晨后全都变成冰冷的尸体。柴草里甚至蜷缩着被烧焦的手指骨。所有参加这场战役的人都死了,因此无人听到猫的喊声。它沿着城墙一遍又一遍辗转,最终也没找到少年的尸体。陪伴它十年的少年,曾在冬日夜里为它煮鱼肉的少年,彻底消失。就此尸骨无存。
“他死了。”
黑猫一号蹲在墙边,面无表情的向下看。只望到焦黑的土地和堆积的战争遗骸。它已经没有六百年前那么悲伤了,仿佛被时光磨练的麻痹而毫无知觉。只看着过去的自己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不为所动。
“他死了,尸体在城下某个地方。这个时候该有冥府的使者来收人,然后他离开,永久无限期的违反誓言。将我忘记,不再回忆我。”
我靠近黑猫一号,小心的撸了撸它的头。本来以为它在六百年里已经淡忘了这件事的影响,但看来并非如此。作为一只活的过久的猫,和炎烈相处的短短数年时间就像潘多拉魔盒,短暂的温暖过后是无尽灾难。就像濒死的乞丐吃到一口肉,又被强迫吐出来。只剩下无尽的不甘、遗憾和痛苦的情绪。否则它也不会如此执着于回到这段记忆中,任由过去侵蚀自己了。
祝融踏着柴草的灰烬走过来,示意我们往城墙下面看。那里已经汇集起一连串的黑点,应该是冥府的牛头马面在清点人数了。如果炎烈的遗体在城墙下的话,那此刻他也应该在队伍中。
黑猫盯着不断移动的黑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张开前爪以一个标准的扑老鼠动作从城墙上跃了下去。留下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这十几米的城墙,猫跳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大概怀表的制作者也没考虑过参观者的体验问题,比如主动跳墙头或者水井,究竟会不会死在历史场景中。死了又能不能复活之类的设定。我和祝融对视了一眼,最后选择乖乖沿着城墙走了下去,在烧的漆黑的灰烬中寻找炎烈和黑猫的身影。
刚走出城门,迎面而来的火药味儿差点把我熏出眼泪。不远处有个人影在朝我们挥手,是背着书包的共工。他站在一段炸开的城墙截面前,有点不忍的指了指堆积的碎石和砖头。“炎烈应该在这里面……我们等使者过来。”
我往后面望了一眼,离共工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冥府投胎的队伍。身材肥肥大大的牛头和马面扛着招魂幡,正在核对引渡亡者的名单。他们的背后是一人多高的黑色漩涡,不时有亡魂被点到名字,然后走到漩涡里去。大部分排队的亡魂都面容平静,也有少部分情绪失控的,喊着老婆孩子的名字往外跑。这时牛头或者马面就会慈祥的摇摇招魂幡,把逃走的亡魂卷回来。跟海苔卷寿司一样,场面充满诙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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