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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6

如果说宁市像块名贵的软玉,那隆城就像是一块旧巴巴的怀表。

表身有诸多划痕,就连用来看时针的玻璃表盘都凹陷了一个缺口。

这样残缺不全的老物什没什么人会喜欢,除了一些土生土长的,亦或是从小就拥有的。

桑渴比较特殊,她无感。

一个牵扯人命的城市,哪怕包装得再好都无济于事。

她算是看着隆城长大的,看着他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变成世人口中所谓的‘城市’,看着他天空的色泽一年一年出现变化,看着街道边的杜鹃花零落生衍,改季换期,一如父亲的眼纹。

名叫‘岚’的护城河波涛翻滚,吸纳雨水,日月的光辉,终年也不会干涸。

直到她死都不会。

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窝在长途巴士里座的桑渴盯着车窗,默然地想。

最后一次。

就当是为了那个老妇人。

这是最后一次。

她环抱住上半身,朝里面又缩了些,狠心的埋下头,吸了吸鼻子。

*

回家这件事她谁也没说。

套着爸爸的军大衣,兜里揣着家门钥匙,就这样孤单单地踏上了旅程。

随便拦住的计程车从舅舅家的单元楼下将她接走,一路开车到东站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

再等她买好票,坐上这辆蓝色的大巴车也不过才过去半个多钟头。

取票时安检员连连看了她好几眼,因为那身军大衣套在她身上属实有些突兀,但是女孩子巴掌大的脸上写满冷然,毫不在意前方探究的目光。

外边入了秋,挺冷,但是冷不过爸爸的旧大衣结实的内壁。

车站里人头攒动,人间百态仿佛就缩在了一个当口。

父母、儿女、人伦、情爱。

哪个不都是像这样,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让谁。

这辆大巴一路坐到底就是隆城车站,总共三十多站。

她不经常坐,距离上一次坐好像还是六七年前,跟某个人倒了三趟车一起去外地看海洋馆。

是海洋馆,不是海。

地标建筑,又大又气派。

门口是一条活灵活现的蓝色海鲸雕塑。

那天他们整整坐了八个小时的车程。

蓝色洋流里游来游去的水母在灯光下,居然是浅粉色的。

她很喜欢。

激动到趴在了玻璃罩上,不愿意离开。

它们纤细的腰肢,柔软的身体,在水中盛放、摇曳。

只看过一次,便一辈子都忘不掉。

鱼儿们乍一看自由自在,实则却栖身枷锁囚笼。

只可惜那次前行的过程并不如桑渴幻想中那般顺遂。

同行的人态度很散漫,有好几次要中途下车,桑渴害怕他会丢下自己,于是只能使尽办法哄着他,让他靠在她的腿上睡觉,给他按摩太阳穴,费了好大劲那个人才安稳下来。

他的耳朵上明明挂着耳机,桑渴低头喃喃说了些什么他应该听不见。

可是当桑渴无意识地说了一声‘端端我腿好酸’时,他却像是能听见一般的,更加用力的将头朝下压挤。

这样一来,她的腿就更酸麻。

桑渴模模糊糊地回忆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是她自己闹着吵着要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海。

一路上颠簸无聊,寡淡无味的旅程他本不该经历,要不是她,他应该还在家里玩着游戏机。

当年14岁的桑渴看着自己身下、搭在腿上那个人一张惹眼俊俏的脸,默默地想。

刘海有些扎眼。

其实她是欠着他的,从小到大,欠了好多。

她还不清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情债,所以只能盲目地对他好。

所以即便腿已经麻透了,她也没再抱怨半个字。

而今20岁的桑渴,念着17岁的书,穿着18岁的衣服,坐着19年前开通的车线,一路颠簸。睫毛扑朔。

电线杆稀稀拉拉矗立着,电线杆的线铺织成五线谱,上面停栖着西装笔挺的小鸟。

黑白色的。

她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

*

车子即将要开了,过道里挤满了人,可她边上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桑渴是第一个走上车的人,她没心思想这些,只想闷头睡一觉,一直睡到末站。

睁开眼就到目的地,什么都不用管。

车身晃了两下,要开动了。

桑渴慢慢闭上眼。

刚闭上眼睛,身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大衣摩擦的声音,就一小会,蓦然就安静了下来。

桑渴的头朝车的内侧歪斜。

双腿不自然的蜷

缩,车厢里有点儿吵闹。

禁止抽烟的标志就挂在头顶,有人耳尖听见了打火机的声响。

但是下一秒从角落里传来冷漠强硬的警告。

“滚下去抽。”

那人声音清冽冽的,冰丝丝却又蛮横得过分。

扒拉着打火机的中年人嗤笑一声,但是顶不住他凶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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