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字迹(1 / 3)
第142章
无边夜色垂拢,如水的月光,自天际垂落,流曳在白石径上,令这曲折向前的石子小径,宛如一道蜿蜒流淌的溪流,潺潺延伸。
从海棠庭园走至公主府大门,一路都很安静,她自是没有话要对他说,皇帝也不想破坏这份难得安宁的静谧,同她并肩踩在这如水的小径上,悄眼瞥看她的青丝雪裳,为浸染花香的夜风,轻轻拂起,柔腻耳垂下的两弯珠翠秋叶耳坠,亦在风中轻轻地曳飘着,似细雨沙沙,悄悄地敲打着他的心房。
皇帝盼望这一路走得长远,但走得再慢,也很快,就走到了公主府大门前,她在门槛后停下了脚步,皇帝抬足跨过门槛,又忍不住回身看她,轻轻道:“朕走了……”
她不语,只如仪朝他微微一福。
皇帝道:“夜深了,你早点歇下……”
她仍是无言,只是静望着他。
皇帝道:“那朕……朕走了……”
……她怀有身孕,该早些安置就寝,皇帝强逼着自己不再恋恋不舍、拖拖拉拉,转身扶着内监的手,登上了马车,将入车厢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她,见她已走回公主府内,背影渐远,如一道清凌凌的月光,渐渐远逝。
皇帝回想着这一晚上的种种,抬指拂过左眼下的细微伤处,哑然失笑,再想到与她在海棠花树下煮茶轻谈、暮春月夜下并肩漫步,这样看似寻常的静谧时光,于他与她,却是那样难得,那短短的几句交心肺腑之言,也是那样不易。
人生长远,时光如水,终有磨平棱石的一天,也许有一天,她心中对他的怨恨,能随水流逝一些,也许有一天,他与她之间,能与那么些可能……
皇帝心中,因这一晚上难得的安宁平静,浮现起几丝希望,他转身钻入车厢,心情轻徐地回味今夜种种,唇际浮起的淡淡笑意,久久不散。
月色之下,长街两头车轮粼粼,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铁骑侍卫的拥簇下,驶向回宫的方向,另一辆反向而行,车轮寂寂地滚踏过青石板路,车上的人置身在黑暗之中,而他的心之所在,比这死寂的黑暗,更加暗无天日,令人绝望。
……阿蘅,竟极有可能,是定国公府遗孤……
……若此事为真,一旦被揭在人前,大梁律法之下,阿蘅将焉有活路……
……若此事为真,当年督办定国公谋逆一案的,正是他的父亲母亲,他与阿蘅之间,岂不是有灭门之仇,他是阿蘅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
原想等着所谋诸事平定之后,他再重新追求阿蘅,求请她看在孩子的份上,求请她念在过往的恩爱情分上,与他再结连理,他要与阿蘅复合,他要再做她的丈夫,和他们的孩子一起,一家团圆,再不分离,余生,他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哪怕那人是他的生母,哪怕那人是当朝天子,都没有办法伤害阿蘅半分,没有办法撼动他们的婚姻分毫……
他原是如此谋算着,原是这般心怀期冀地等待着功成之日,可若此事为真,若阿蘅真是定国公府遗孤,那这一切,就都只是他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天下人皆知,查实督办定国公谋逆一案的,是他的父母亲,恩怨分明的阿蘅,若知晓她的真正身世,根本不可能与他再结连理,不仅无法再为夫妇,连知己、朋友,甚至是普通的点头之交、仅仅相识之人,都无法做到,他是她的仇人之子,她与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他如今的隐忍,他对未来的向往,他这一生前行的希望和勇气,原都只靠这再结连理的美梦维系着,可现实残酷,连这最后的梦,都已在摇摇欲坠……
母亲的寥寥数言,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口上,他震骇恐慌到极致,他想见阿蘅,想悄悄
见一见阿蘅,在有意冷淡多时后,在这个可怕地像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之夜,只觉或将永远失去阿蘅、害怕到极点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阿蘅,就像溺水之人,拼命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努力维持着“痛快舒坦”的笑意,等到母亲歇下,借口去珠璎那里过夜,离开武安侯府,来她这里的一路上,他的心都像在深渊里挣扎,等马车驶近永安公主府前,见到停在府门前的天子煊赫车驾时,这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便如寒铁,直直沉了下去,落入冰冷阴暗的深渊之中。
大门洞开,他看见,阿蘅送那人出府,那人犹不肯走,回身看她,眸光痴痴地落在阿蘅身上……
马车不能停滞在此,车轮缓缓向前,眼前很快又是空寂的深浓夜色,他放下窗帘,车内黑寂无光,一如他的心,暗沉阴晦。
……如此深夜,圣上为何在此,可是如今阿蘅已无丈夫,一人独居在此,圣上遂再也没有丝毫忌惮,可用所谓的家人名义,出宫探望,尽可无所顾忌地上门欺辱阿蘅,满足私|欲……
……这是圣上昭告天下、册封公主、赐下宅邸的用意吗……如母亲所说,圣上早就知道阿蘅的真正身世,知道她是罪臣之后,册封她为这民间公主,就是为了遮掩她的身世,保她的性命,并拉起幌子,方便以新的名义,亲近阿蘅……
……为何总是这般……总是一边救着阿蘅的性命,却又一边残忍地逼迫她!欺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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