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妁妁其华——老卜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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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都叫舅舅,用我大舅的话说,我就像生活在母系社会里。

“不坐了,我们来看看哪漏了。”我大舅和我三舅抬起头看着房顶,鹦鹉也抬起头看着屋顶:

“露天了,露天了。”鹦鹉说。我三舅的鹦鹉什么话都能听的懂,什么话也都会说。我也看向房顶,卜大姥姥家的房顶上漏了好几个洞,有大有小,有圆有长,有的洞应该破了很久,都有茅草长进了屋里,阳光一会儿从这个洞里射进来,一会儿又从那个洞钻出去,亮闪闪的好像我们玩的万花筒一样,使人感觉整个房屋里,只有这几个洞是亮的。

“香香我大姨呢?”我问卜家大姥姥。

“八成地里薅草去了。”卜家大姥姥揉着她红肿的眼睛说。

“哦。”听到香香我大姨不在家,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我可不希望香香在家,那样我一分钟也不能待下去,香香是个精神有点不大正常的女人,大人们都说她半疯半傻,也有人不同意,说她既没疯也不傻,只是一时明白一时糊涂,不信你看,香香知道每天按时按晌下地干活,干活时不偷懒也不耍滑,据说农活干的也不错,除草时绝不错铲一棵庄稼,上粪时也不会淹死一根麦苗,秋收时分得清谷子和黍子,工分少了,也知道和队长去争去要,怎么能说她傻呢?可是,一但有人经过她家门前,这个人的衣服上如果有衣兜,或者他背了一个包,恰巧又被香香看见,她便变的异于常人了——香香会快速的跑出院子拉住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香香都不由分说的翻遍他全身的口袋,一个都不能落下,即便这个人从她家门前已经走过了八次也不能逃脱。假使这个人又有衣兜又背了包,那香香可就更忙了,她会先把包抢过去,往地上倒个底朝天,边翻边问:

你干啥去了?

为啥装了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哪来的?

.....

查完了背包掏衣兜,还是边掏边问,还是问的那些话,香香一边问,一边听着回答,她问的仔细,听的认真,你可千万别想对付她欺骗她,那样只会瞎耽误工夫,真的,你若敷衍一句,她立即就会指出来,比如她问:

“你去高秀启家干啥啊?”

“不干啥。”

“不干啥去他家干啥呀?”

“就是不干啥?”

“不干啥去干啥了?!说!”香香会立即站直身子,双眸犀利的盯着你,她咄咄的目光逼得人不自觉的倒退好几步。

“就是去借把镰刀。”

“镰刀呢?”

“我妈拿家去了。”

“刚刚你为什么不说?”

“忘了。”

“撒谎,你就是想欺负我。”香香开始不依不饶,她暂停了翻包,抓住你的手腕,询问你为何要骗她,难不成拿她当傻子疯子吗?这时她的目光一改凌厉,而是充满了委屈和心酸,祥林嫂一样叨叨起她的不易和好心,让你又后悔又自责,你想逃走——不行,香香的手像钳子一样牢牢地夹住你,使你无法挣脱,无路可逃。反正我们如果有事时,绝不和香香撒谎,我们耽误不起那功夫。

香香翻完包,倒也不要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吃的,用的,玩的,花手绢,红头绳,粮票,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是看了又看,查了又查,如此反复,直到她满意为止,最后她再一样一样把翻出来的东西吹干净放进包里,客气的和人说走好才算了事,没有一个人能躲的过去,除非你没有拿包,衣服上也没有兜。又或村里来了个陌生人,被香香看见了,那他可要倒霉了,而我们,就有大戏看了——香香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拉住陌生人又查又问,一问问出去三里地,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八代都要查个清楚,我们则跟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加上几句我们感兴趣的话语,直把个陌生人折磨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感觉。

闲来没事的我们村里的淘孩子,当然也包括我,隔三差五便相约把衣兜装的鼓鼓囊囊,故意走到香香家门口,晃来晃去以吸引她的注意,引她出来后,我们又故意躲躲闪闪或快或慢的走开,逗的香香发了急,一路追着我们小跑,边跑边喊,边喊边求,看着她累的气喘吁吁,蓬头炸毛的样子,我们开怀大笑。更有甚时,我们几个孩子分头跑开,急的香香东窜几步,西追几米,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胡乱的扑腾,直到她扑腾不动为止,乐的我们都岔了气,更有甚时,逮不住我们的香香,夜晚会来家里翻包,直翻的月上当空为止....儿时的我们,常常以此为乐。香香的记性非常的好,再逮住我们时,她仍会拽着我们的胳膊,严厉的问:

你前天为什么跑,是在逗我玩吗?

你们兜里鼓鼓囊囊的,装的是什么?

赶明个我还要告诉你家大人去,你们这是欺负我。

....

我们一点也不怕,只觉得她好笑,因为香香大姨从来没骂过我们,更不要说打,就是我们勾引着把她的鞋都跑丢了,下次她抓住我们时,也只是手腕上更用点儿力,或者更仔细的翻着包而已。我们常常看着香香埋怨和责怪的眼神兴奋不已,也常常因为把她捉弄的狼狈不堪而发出朗朗的笑声,那笑声传的很远很远,惊得鸡鸭都四处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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