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女(1 / 2)
余玉的心思,倒也算得一句通透,又岂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只怕当日她百般摆脱,不肯入魏霆的局,正是早便料到了今日有此不逆之后果。 既已入局,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见这场密谈隐隐要走向不欢而散的趋势,文清顺势就收,一口将茶水饮尽了,搁到案上便按着腰间佩剑起身。 “文清,这世间女子并非都同你一般。” 将将行到门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声响,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白压抑十足的隐隐语势。 文清也正为此驻足,不前。 桌腿凳脚擦过地面木板,发出轻微吱吱声,是魏霆推案而起。 “你想率性便率性,行事全然由着自己的心思,的确,因为你通习天文地理,你有好身手傍身,你是天生的将才,举世捧杀,可她们有什么?” 文清被他说得怔住,一时连转身反驳对峙都忘却了。 魏霆说得笼统模糊,虽未明言,文清单凭直觉却亦通晓。 “她们”指的不仅仅是广陵林氏女,亦可是楚王府莘郡主,更可是召华公主魏云舒,乃可至全天下千千万万囚困于家族荣辱得失的女子。 从古至今,女子只得一姓氏,而在姓氏之前,要加诸于家族门第,父兄官衔,丈夫名讳,可叹史河漫漫之长,女子总是籍籍无名。 如此世道,若生作女子,便注定要为家族而活,而非为了自己而活……或者,不仅仅是女子,任世间男男女女,又有何人不是如此? 只是相较于女子,男子受拘有限,可谓满门荣辱系于一身,但至少能有名有姓地活上一回。 可笑,所谓世家大族的女子,仅仅是家族的附庸。 “文清将军。” 恰在此时,魏霆以讥讽之言继续打断她的思索,辞风犀利,端的是毫不客气:“别人道你一声叛经离道,辰安不敏,但看得出你身有非同一般的狠戾,你可以为令堂而弃文氏一族于不顾,你也可以为殒命异邦的召华公主打上霍府,怒斥朝廷,可你莫忘了,若汝父并非尚书右丞,若汝并非文家四娘,任哪个平民女子能奢求到你而今地位?” “当年墨池一役,你战功赫赫又如何,纵使朝廷再怎么缺兵少将,纵使文氏一族再如何对你不闻不问,朝野若无文氏立足,你以为圣上如何就此启用你?” “他用的是你的将才不假,可弄权者真正看在眼里的,还是你背后所在,你终究是姓文。” “若是平头百姓的女儿也去拜师学武,效仿你参军入伍,是个女子亦要顶天立地,世道就要大变了。” “女人忙着打仗,奔波疆场,没有安居深闺,何来繁育生子,没有人丁,何来耕农,何来兵勇,朝廷该向何人征税,又向何人征兵,无兵无粮,如此,堪何兴国之道吗?” “若开汝此先例,致此演变作日后风气,后果至此,所以,他用你,你还以为,仅是因为你是你?” 魏霆的质问大段大段,劈头盖脸,大雪似的倾盆倒覆下来,竟压得文清呼吸一滞。 “不是我不曾留给她余地,广陵林氏的女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阖族血海深仇凭何不报?既要报仇,后续的苦果又凭何不去承担?” “无欲无求者,方可来去随风,文清,你也好,我也好,她林施也罢,都不过俗人尔尔,你且扪心问问自己!” “……说够了?” “世子平素寡言,不想倒藏有这般利口一张,”文清缓缓侧首,长睫遮下眼底那一片晦暗,语气幽幽低沉,“真真是生就如刀子一般,割得人身上发痛……” 魏霆默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揖。 “一时气急,将军毋怪。” 文清淡淡一笑:“当然。” “毕竟,谁人不羡我?” 若论同为女子,有出身的不比她自由,比她自由的不如她出身。 若说男女有异,与她有一般出身与本事的男子,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而要她一介女流之辈去担此重任,莫说她自己,家族先亦不屑一顾; 与她一般身无重担的,不是因出身而不比她处境宽绰广阔,便是因为天赋能力不及。 单论此,足以让世间不知多少男女艳羡。 “说到底,自己深陷泥沼无可自拔,便见不得旁人脱身,更见不得旁人潇洒,”文清继续笑,只是这笑意却逐字逐句地冰冷下来,唇舌之犀利不输分毫,“诚然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可也正如你所言,吾等不过俗人尔尔,谁也做不到无欲无求,世子自是如此,所行所言亦是出于私心,对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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