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山鬼(三)(1 / 2)
从这一天起,相较直截的热血腥气,干草绸缎化为灰烬的呛人气味儿更能让楚意对这一天记忆犹新。袅袅青烟好似战地烽火,直攀九万里长空。
比事先约定好的时间足足迟了一刻钟,她还未曾等到前来向她报平安的人。马厩里其它的马都有些躁动,一声声不耐烦或疑惑的嘶鸣似是在催促着她前去打探打探。
外界尚不知是甚么情势,可恨她竟连半点花拳绣腿也不懂,胡亥之所以将她最终安排于离百戏园最远的马厩中等人接应,也正是因此。她来回踱步于庭前,踌躇再三,眼看那些马匹越发狂躁不安,她心里就越发没底。
当麟趾也紧张地退了退步子时,楚意终于不愿再坐以待毙,握紧了胡亥留给她防身用的一柄短剑,毅然跃上麟趾宽阔的后背,缰绳在手中缠了缠,扬鞭纵麟趾几步踏出马厩的门。
马蹄飒飒,逆着零零散散奔逃着的人群,自跃上马背的那一刻起,主宰她思绪的,便不再是冷静与理智,而是一腔翻涌的热血,烫却了她的后怕与懦弱,唯有无畏,陪伴她驰骋在这场宫变中。
麟趾载着她冲向定好的东门,从那儿可绕山中小道一路奔骊山而去。可未至东门,便见四五位蓬头垢面者许是掉了队又不识
宫中道路,正赤手空拳与手持兵革的禁军侍卫死缠搏斗,纵使他们各个还算懂些拳脚,然寡难敌众,楚意至时,已落了下风。
那其中虽为兽脸面具遮挡,但楚意依旧还能辨出那个曾傲然挺立在台上的女子。
楚意只觉头脑发热,猛然矮身贴向麟趾的脖颈后,发力紧夹马肚,手中短剑飞抛出去,“姑娘接剑!”
那姑娘果真是非同凡响,惊闻此声,立马扬手接住楚意抛去的短剑。眨眼间利刃出鞘,如虎添翼,仿佛楚意所借并非区区一把短剑,而是她登临九霄的万里长风。
“姑娘好身法!”楚意爽利一笑,回眸却见不远处的墙楼上一列弓箭手气势汹汹地张弓搭箭,已不得拖延,“都跟紧我!”
一人一马,与身后众人穿梭于咻咻箭风中。似是又回到幼年躲避秦军追杀的那些枪林弹雨的日子里去,稍有一丝松懈,便是身首异处,尸骨无存。
那短剑姑娘似是深念楚意仗义援手,一直竭力奔跑在麟趾左右,为她挡不长眼的飞箭。
耳边铁器相撞愈近,再转过一个弯,东门在望。楚意在纷乱的人群中苦寻胡亥的身影,果见一个身形与他极度相似的人正闯在最前头,手中如持赤红血光,等楚意看清,才道是他手中的长
剑饮足了血,染指一身。
漫天箭矢如天罗地网,楚意越发靠近,看着死伤倒地的,不仅有他们要救的人,还有那些因职不得不与他们交战的烈士们,心中有一瞬不忍。
庙堂沙场,谁人皆无辜,谁人真无辜?
楚意无暇去想这种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才有时间悲天悯人的问题,麟趾如迅雷疾电,嘶鸣着冲进焦灼的战局。她紧紧地抱住它的脖子,俯身将手递给了胡亥,“把手给我!”
胡亥几乎没有任何回头看她的动作,一手剑刃在冲至眼前的敌人喉咙前横划过去,一手递向她,借着她不算蛮大的力量,纵起后旋身跳上麟趾的背。为了掩人耳目,他同样戴着兽脸面具,宽大的玄色披风与兜帽尚且稳稳地各司其职。
只当他的手环过楚意肩臂去牵握缰绳时,方才听楚意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原是之前不慎被乱矢擦伤,当时并未察觉罢了。却又不是要害或重伤,未等胡亥问,她便忙道,“不妨事,我还忍得住。”
胡亥亦不磨叽,上身微微向前倾,将她压在胸膛和手臂的围墙中,嗓音低磁,“坐稳。”
话音未落,他拿过马鞭,抽得麟趾痛红了眼睛,脚下步伐如逃命般扬风起沙,一两步就从东门跨了
出去。然未等楚意回神,他又收剑入鞘塞进她怀中,翻身下马。
只身返回门外铜狮侧,将剑卡进其后控制铁闸宫门开闭的机关中。
城墙上还有宫门卫尉见他如此蛮横,指挥着卫兵操作总闸,以多人蛮力直接碾断他卡进去的剑身。他当即又将其中一根门闸碗口粗细的铁链扛在肩上,下盘扎稳,使出一招千斤坠,以蛮抗蛮,拼死去组织那扇沉重如山的铁闸门落下。
和那扇门比起来,他颀长的身姿看上去是那样渺小瘦弱。楚意已不知心头脑海盘旋着的是惊是敬,但闻他平地一声长久闷在胸口难以发泄出来的嘶吼,震得连同楚意的心都在跟着颤抖。
那个看上去金贵傲气的少年,骨子里的执着强硬竟已到了这个地步。随即她将胸腔里激荡不去的愤慨爆发作一声振奋人心的呼哮,“所有人,跟我来!”
他肩背上仿佛背负的不是那扇给他们逃生机会的铁门,而是对故人的承诺。一个哪怕用尽血汗力气,也要践行的承诺。
幸好他已不再形单影只,这群为他们拼命救出来的人当中尚有两三个侠肝义胆之辈。从鬼门关里搏杀出来,亦没有为了保命速速随楚意离开,而是当机立断,选择同他一并驻足于此,大臂拽过其它
铁链,一言不发地扛负在了自己的肩背上。
直到最后一个还有力气爬出来的人振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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