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斗兽(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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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生于立冬,据夏庖人回忆,他那年冬天来得很早,初雪在胡亥脱胎后第一声啼哭起便迫不及待地飞舞而下。一场瑞雪,随之而来。

然而生长在南滇的胡夫人,从未见过皑皑白雪,更是不愿见到这个她根本不想让他降临世间的亲生子,狠心地命人将尚在襁褓中的小胡亥丢到了冰湿浅薄的雪地里。直至秦王赶来,才急忙将冻得嚎啕大哭的婴孩抱起来。

这件事每当胡亥生辰到来时,都会被碎嘴子的宫人们私下翻出来揣摩闲话,人们总是会在此日望着他暧昧不明地笑,那样的眼神和嘴边琐碎的低语岂是一个孩童能够忍受。所以他自六岁起,便不再过生辰,连贺礼都不肯收。

转眼又是立冬,清早起来胡亥确然一切如常,楚意也不敢冒然提起。早膳过后,织室便来了人,将用那天郑夫人所赏赐的墨狐皮子赶制成了一件大氅,拢在胡亥不宽不窄的肩头,尺寸恰好。

说起郑夫人,自那时被秦王以为错认太阿遭了训斥后,宫禁周围的守卫全数获刑而死,也终于起了忌惮,很长时间没有动作。其子扶苏在前朝听闻此事,便向秦王请奏携妻回宫探望生母,秦王怜他孝心,即刻恩允。

眼下他们一家子正团团圆圆聚在华阳

殿中,也算是对郑夫人的宽慰了。

“上林苑的百戏园今日可有角抵戏看?”胡亥边说边脱下他的新大氅,像是不大喜欢,指了指楚意,“拿回去,重新按了她的尺寸裁。”

织室丞惊异地瞟了楚意一眼,嘴上不敢怠慢得连声唱喏,“有有有,今儿立冬还有群角戏可看哩。公子若想去看呀,那还得尽早出发。”

胡亥随意点了个头,吩咐楚意,“备车。”

上林苑设百戏园,正是那天楚意随胡亥去马场路过的那扇青铜巨门之后。那日远远一观,自然不及此番亲临其下所能感受到的真切庄厚的压迫。幸而宾客出入并不在此,而是一侧平平无奇的角门。此间楚意更是留意到,百戏园门前空旷如野,砌有高墙围城半圆状,除了青铜门和角门外,还要数个高低不一的铜铸高门。

她跟在胡亥身边从角门而入,门中一切别有洞天。百戏是乃以角抵戏为基,兼容歌舞杂技,武打幻术,在秦国王卿贵族间一度盛行。园中设座于楼上,楼下是整块舞台,若非说与以往楚意逛过的大小戏坊的差别,莫过于那舞台四周皆如牢笼般密密支起烧红了的铁柱,便是上方与客座同高之处也设了带锐刺的铁牢。

他们进来时已有贵人先至,点

了一出幻舞观赏。台上那两个起舞的女子佩戴不合称的兽首面具,踏着**鼓调,一个指间燃幻火,一个手持月弯刀,正演至激烈交锋之时。

刀光晃着火苗,筝调嘈嘈错错,她们的动作行云流水,似舞又如战,你来我往间拼杀着,一举一动皆惊心动魄。直到曲末,其中执刀的女子猝不及防地拦腰横刀一挥,霎时间楚意只觉自己心跳一滞,眼前皆是殷红。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受害者已经仰身于血泊之中,纤瘦的腰腹上大辣辣地横敞着一条口子,血流不止。指间的火焰幻术也如同她年轻的生命般,默默熄灭于曲终。

“这……”楚意惊惧地看向胡亥,却见他面如古井无波,好似司空见惯一般,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地试问,“她……是死了么?”

胡亥单手撑着额头,透过笼子细细一看,混不在意道,“臂上有刺字,非死不可。”

楚意不解其意,指着另一个已经重新被戴上镣铐遣下台的问,“可是活着的那个也有,臂间刺字,这样柔弱的女子究竟是犯了何等大罪,才落得如此刑罚?”

“罪责谈不上,硬要说她们有过,也只能算她们投错了胎,生错了国。”说话的人正慢慢从暗处走出来,眉目秀致

文弱,绛紫麒麟纹棉袍外罩一件深冬才穿得上的毛领厚衾,一双手合拢在袖中,看上去比从前的胡亥更显病态。

楚意眼尖地瞧见了他腰间所佩贵重,行了简单的拜礼后,才听胡亥冷淡地说,“你一回咸阳就来此点戏,一点便是非见血不可,怎么,是嫌手脚太净,想徒增业障么,子高?”

原来这就是昆弟曾说过的唯一一位胡亥肯亲近,也敢与胡亥亲近的兄长,秦王的第十二位王子。他生母易姬出生齐国,生下他三月未到便因不堪魇症折磨而暴毙,留下还是婴孩的他辗转于各宫妃妾膝下,颠沛流离地长大。

他这一身病气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加之幼年没有好好调养,久而久之便成了连崔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病根。可他偏偏又不是个甘心坐享清福之人,偏要拖着这般孱弱的身子游学各地,秦王见他淡泊,不能成大事,也无暇去理会。

被胡亥两句刻薄话激得立马就咳嗽了两声,苦笑着在他身侧坐下,“我也不想点中身上有刺字的孩子,谁料天意弄人。何况幺弟你自己不是也过来看戏么?”

胡亥的眼神在楚意身上轻轻一扫,“我是带她来的。”

循着他的眼神,子高含笑望向楚意,在瞧见她

左颊那半张面具时,脸上的疑惑全做了悟,“这就是虞姑娘罢,久仰久仰。”

正待楚意要回上一句客套,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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