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夜奔(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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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酒从巳时喝至酉时,楚意虽有心事,却依旧含笑陪君倾杯盏,其间还叫昆弟趁着酒意睡了一会儿,醒来又迷迷瞪瞪地和楚意唱了两句:幸借二两琥珀光,醉卧阁暖枕黄粱,言笑晏晏,如满一室。

直至夜来霜雪暂停,她方想起还要回光明台,“时辰不早了,奴婢也不便在此打扰公子美人了。”

昆弟见屋外夜色泠泠,也就不再挽留,只点了点伺候身畔的小丫头杜若,“去,将我那件貂皮斗篷借给楚意姑娘。”楚意受宠若惊,他酒意未消,又不敢轻易拒了惹他发起酒疯,也便从杜若手中礼貌接过。

寒风茫茫,犹如醍醐灌顶,将楚意身上温存着的酒意吹散,一路清明,送她归还光明台。院中积雪皆是胡亥亲手清扫,开出那条通往檐下的鹅卵石路。楚意知他不喜昆弟,在入门前便把他借给自己的貂皮斗篷先从身上扒了去,丢在门外,待一会儿侍奉胡亥安睡下才转头回来捡。

屋中灯火通明,胡亥却已散了头发躺在榻上,面朝里侧,鞋袜外衣皆穿戴整齐,似睡非睡。楚意蹑手蹑脚地走近,想要替他捻过被褥掖好,手伸到一半便被他一把钳住。

楚意心知肚明地窃笑一声,“公子您没睡呀?”

“追月台确实是个好地方,满屋子湿冷的病气,最适合你这种喜欢自己找冻的人。”胡亥话间将她松开,却始终未曾睁眼转身。

楚意猜不透他的喜怒,便随口胡编,“我不过是去向陶美人谢过她那日赠筑之恩,被昆弟公子留住喝了两口新酒。若公子怪我懒怠旷工,我自己去领罚便是。”

“撒谎。”胡亥蓦然侧身过来,眼神如刀剜着楚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昆弟远些,你只知秋潭静谧,可晓得静水之下的暗流涌动?”

“幼时先妣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第一次出行的小马遇到湍急的河流,

不知深浅,不敢前行,便向路过的牛鼠询问,可二者答案南辕北辙,一个笑浅一个恨深,小马犹疑之下悻悻而归,他的母亲便对它说;凡事不亲试之,怎知其深浅?”楚意温声轻语,却有执拗之态,“公子说的暗流是恶蛟野巳,还是祥瑞游龙,我不得而知,亦不愿受人左右,人云亦云。我会自己的眼睛看,有我的心去分辨。”

胡亥听罢,冷笑,“诡辩之言,你不听劝告,自甘堕落,我也不必拉你。”

楚意一笑置之,“多谢公子。”

他不耐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口舌,摆手驱她,“去将羊肉汤锅端出来热一热。”

已不是用膳的时辰,楚意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还未吃饭,心下一暖,“我在追月台已经用过许多了,多谢公子记挂。”

胡亥起身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漠然道,“是我要吃。”

楚意瞠目,“这么晚了,公子还未用膳么?”

胡亥抿唇不答,轻敛起鸦羽般的睫毛,目不斜视地起身摸到矮几前。楚意也不拖拉怠慢,赶着便去了。小厨房中一并搁置了两份一口未动的饭菜,其中一份早已凉透,温在陶罐里的羊肉汤已冻成死冰,还有一份勉强能够化冻。令她更为惊讶的,是胡亥便是从午膳起便一口未食,直到此事。

待她忙不迭将饭菜热好端上去时,却见胡亥仍然埋头于案前,似是还在为着手中琐事劳心费神,想来定是忙了一天,方才才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楚意怜他废寝忘食之辛,亲自盛好了羊肉汤先端去手边供他暖一暖胃。

楚意上前时才见他面前并非案牍卷轴,而是一局残弈。白子如墙围困黑子,却留有缺口,足够供黑子突围。胡亥手执黑子,却迟迟不动,楚意沉吟端详此局半天,瞧出了端倪,“黑子身困重围,却姿态自若,如鱼得水。公子是以黑子比作陛下,白子

围作咸阳宫么?”

胡亥捻玩着指间一扁玄黑,目光锁在那一颗坐于诸白中的黑子,“此子一动,则周围群子皆随之而行,是乃白阵空虚,最易攻破之时。可陛下近半年内并未有巡游的计划,唯一一次离宫是小满时节,出城郊于渭水岸边下畤行炎帝大祭。”

“公子忧心所在是从现在算起至小满还有四五个月,在此期间百戏园并不公休,还会有多少无辜人丧命?”楚意亦觉心痛,却不得不强忍着劝慰胡亥,“可如若我们不能等到小满便贸然行动,代价又岂止是这些日子里丧命者,兴许连自己也自身难保。公子是百戏园中子弟的希望,轻易不可有玉石俱焚的想法。”

胡亥问,“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楚意玉指轻捻着自己的下颚,再三思量了一番,从棋篓中取一枚透亮的白子落于棋盘西南角,一步即打乱了黑白两子的阵脚,“先乱。”

胡亥闻之若素,像是早已想到般,捧起楚意递过来的羊肉汤,“明夜子时,我要去百戏园。”

“公子想要做甚么?”楚意眉心一跳。

“开兽门,放其中凶物在上林苑制造一场混乱。”胡亥风轻云淡地叼起一块鲜嫩肥美的羔子肉,像是一头觅食的虎豹,正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自己的成果。

楚意考虑了半刻,轻轻摇头,“不妥,百戏园所在是咸阳宫最隐晦的秘密,周遭必有重兵,公子一人深入,即使事成,脱逃之时也十分不易。不如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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